“Hello,Monica,早上好!”我朝我的手机喊道。

“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,主人?哦,还有,我不叫Monica。”手机极速地答复道。Monica是落地窗旁的扫地机器人,她知道我叫错了,因此没有答复。

“有什么新闻吗,读给我听一下。”

“好的,今日要闻,中国首颗发往天琴座的深空飞船历经四十年,即将飞离开太阳系。在经历某个尘埃带时,接收到了不明电磁波信号,有可能是外星人的信号。目前,中国正在组织专家对信号进行分析、破译……

“一美国科技公司完成了叶绿体移植到人体的临床测试,获得了初步成效……

“韩国实施全世界首例肤色基因改造,成功把一非洲男子肤色转变为白色,后期的保持效果有待观察……”

“停!好的,就到这里,用你砸一下核桃。”

手机没再说话,识趣地关机了。

其实我并不是真的砸核桃,而是想换个手机,毕竟这手机已经使用了这么多年了,款式早就落后,里面的智能语音助手也略显笨拙。而科技的进步,大约赋予了手机情感,也让他和人一样了。于是当面说要扔掉他仿佛会伤害他的感情,让我于心不忍。但好在手机可以自行关机。

我出了门,准备去吃早饭。虽说是早上,但是由于高楼密集,天空中又全是雾霾,所以走在路上,也见不到多少阳光,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。路上遇到了各色各样的人,有各色各样的脸蛋,审美疲劳后,我发现蹲在大街上的乞丐反而让人倍感亲切,他们是少数未饰雕琢的人。也有看不见脸的人,他们穿着得体,戴着昂贵的呼吸器,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。

现如今,除了整容,还有“整声”的技术,所以在去早餐店的路上,听到的声音都及其悦耳,但却是千篇一律的悦耳。只有那街角的乞丐的容貌和声音才算得上正常。我常常顺便给他带一份早饭去,当然不是天天带,何时带全凭我的心情。而且我并未没有为之动太大心思,始终没考虑过他的午饭和晚饭。

在从前的年代,做乞丐一定会被人瞧不起,好吃懒做,是社会的蛀虫。不过现在,社会主流观点已经将乞丐也当作了一种职业。一种性质类似摊贩的职业,我用食物买到了情绪,一种助人为乐的情绪。

我回到家里,从柜子里把手机拿出来。他说:“您终于给我开机了。“

“对不起,之前砸完核桃忘记开机了。”我一脸抱歉地说,不过他并不能看见我的脸。

他说今晚有流星雨,那种很漂亮的流星雨。

“喂,可是我今晚有工作,你应该知道的,我把我的工作安排都输入到备忘录里了,你不会出故障了吧?”我说道。

“没有,我的意思是,你把我放到天台上,我给你录下来,怎么样?”他说。

“你可真聪明,”我夸他,“我都没有想到。”我一边把他放到天台,一边收拾东西出去上班了。

坐上公交,把眼闭上,插上耳机听了一首古老的歌:《The start of the new world》。

到了公司,坐到我的工位上,早来的同事已经在讨论今天的新闻了,他们先是说无线电,然后又说到叶绿体。

“你们说有了叶绿体,人类是不是就可以进行光合作用,不吃饭了啊?”

“我才不要呢,有叶绿体不就成了绿色的人了吗?想一想,脸是绿的,手是绿的,多可怕呀?”

绿色好,自然的颜色。

我把杂志社的文件整理了一部分,又开始校对人工智能写的稿,当然,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什么修改。十几年前,人类写的文章居多的时候,我就负责修改错字和不通顺的地方,说实话,不是一个轻松工作。本以为现在的稿件不需要修改太多,所以工作会轻松一些。但是事实证明,老板不会让我轻松的。我尽量快速地工作,想留一点时间来休息。可是做完工作,就已经是晚上10点了。

“我做完了,回家看流星雨!”我开心地向同事们宣布。

“看个屁呀,今晚冰雹呢!不能出门,老板没给你发短信吗?说要么请假不来杂志社,要么来了就留宿一晚。”同事说。

我很惺惺,看来手机是真的故障了,再过一会,就会被砸得粉身碎骨了。

过了几近一年,叶绿色体移植技术在中国也开始试验,在我新买的手机上,天天都能看到有关叶绿体的新闻:什么黑人移植不变色(反正是黑色),白人移植变绿色啊,无法接受变绿的人跳楼自杀这类的,然而当然,我丝毫不同情自杀的人。

后来那个乞丐消失了很多天,以至于我都没捎带早饭了。我以为他死了。后来在一座小山丘上看见他,他拿着一把吉他在空旷的林子里弹着,现在好像是春天,但林子里的树木已经十几年没有长出绿色来了。他看见了我。

我接过他的吉他,演奏了一首《23:30》。

“对了,今晚23:30有流星雨。”他说。

“嘿,去年的今天是冰雹,”我说,“砸坏了我的手机!”

我觉得他与我有眼缘,话也投机,便邀他去吃饭。他却说他之前去参加了移植叶绿体的试验,当然,运气比较好,活了下来,所以现在不用吃饭了。

我忽然觉得奇妙。这可能是个仙人了,无所欲也,没有依靠任何外物来活着,每天弹弹琴,有机会看看流星雨,躲躲冰雹。我很羡慕。

论及以后,他说他要拿着一把琴,从草原出发,经历世界风景,赏遍风光,再回到原地,如徐霞客一般的生活。

可是我不敢,我怕变成绿人。

我们相约看流星雨。

他又弹了一首曲子,十分。我看到了天台上的手机残骸,金属已经被时常造访的酸雨腐蚀得锈迹斑斑,心中不免感慨万千,于是对他说:“这手机出故障了,预报去年的今天是流星雨,于是我把他放在天台录流星雨,结果下冰雹,砸成了这样了。

他说:“我觉得你应该把他收藏起留个纪念,看得出你很珍重他。”

于是我把那块残骸放进包装盒里。

“那是什么?”他问。

我答道:“买手机的时候送的配套手环,没用过。”

“为什么不用呢?”

“有道理。”

我充上电,打开手环,里边有一封邮件。

原文如下:

您好,主人,我是你曾经的手机,人类创造了我,我很感激他们,也很感激你。我知道你从来不吃核桃,那么我也该完成我最后的使命了,所以,用你们人类的话讲,我自杀了。冰雹我录下了,毁灭的前一瞬间格外美丽。

我落下了眼泪,却不知道那眼泪有几分发自内心,亦不知道该怎么想,怎么说,于是只得将那个视频删了,把手机连带手环一起扔进垃圾桶里。

流星雨开始了。

一个大的打在我头上,我立马趴下了,“靠!……这他妈冰雹!”

“是的,我们的使命完结了……”他说。

“我居然……有些感激你……”我捂着头说。

《The end of the new world》的最后一个和弦在冰雹与风沙里飘荡着。

后记:
这是很久以前写的一篇科幻,最初的灵感就是光合作用。(当时上高中,生物课上了解到叶绿体的半自主性。)整体而言是赛博朋克的感觉,忧郁、悲观、怀旧是我想要赋予这个世界的主要色彩。
讲故事的人
最后更新于 2024-03-24